初到广州,一次与好友晚餐后再上茶馆聊天。进了厢房,内有电视机、麻将桌和沙发。点了茶食点心,泡茶有茶师傅代劳侍候;两小时后结帐,“茶资”两百元(人民币,下同,约40新元),比含酒水的晚餐还贵。
另一次到厦门一家茶馆“喫茶去”,原以为厦门与台湾风俗相近,这家该是适合清谈的台式茶馆;不料又是供人打牌、玩麻将的高消费场所,难怪世界杯期间订不到房,都被球迷包厢看球赛。
福州有本推广茶文化、解读茶经济的专业月刊《海峡茶道》,今年6、7月间对3785人进行“中国茶客阶层”的问卷调查,发现茶已抵受住咖啡、碳酸饮料、果汁、啤酒的冲击,喝茶渐渐取代吃饭饮酒,成为主流的社交方式。
其中,91%受访者会经常买茶送人,觉得“以茶为礼,高雅体面”。62%的人每年为茶花费5000元以上,花上万元的也有26.82%,一部分人甚至付出超过5万元来买茶叶、茶具。有些时候,喝茶比吃燕窝、鲍鱼、鱼翅还贵。
但是,只有32%选择“经常去茶馆喝茶”,不去的占了68%,理由是“茶馆里的茶没有自己的好”、“茶馆麻将声太吵,如何静心品茶?”……
客人玩牌打麻将的聒噪,手机铃声此起彼伏,接电话者大声呼喝,业者或会推说是“市场选择”。但有论者批判这是茶馆的沦落,是一种精神的遗失。这和人们热衷玩游戏机和快餐文化一样,反映现代人的浮躁。
茶馆本该是宁静的空间,进门应有古琴声或筝乐的安抚,把烦恼留在门外;然后观茶色、闻茶香、品茶汤,从生活的忙乱中定下神来,自会在喧嚣的街市背后,找到一个静逸的世界。
这种体会,可用《大学》中“知止而后有定,定而后能静,静而后能安,安而后能虑,虑而后能得”来形容。茶与儒道禅学,在这里互为表里。
在周作人看来,茶道就是“忙里偷闲,苦中作乐”,在不完美的现实世界里享受一点美与和谐,在刹那间体会永恒。
他认为,“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,清泉绿茶,用素雅的陶瓷茶具,同二三人共饮,得半日之闲,可抵十年尘梦”,乃人间一大享受。
据他考究,中国古人饮茶趣味的演进,自唐代起一度配以餐食、酥饼,故称“喫茶”;后来渐趋清淡,改以梅、龙眼、橄榄为点心,或单以清茶品茗。
读罢才明白,我家小妹当年经营茶艺馆,何以对其他兼卖简餐主食的茶馆相当不屑。以广东茶楼为例,肥腻的烧鹅、乳鸽、烧卖、虾饺才是主角,无论是近来身价大涨的普洱,还是红极一时的铁观音,只是为了解腻的配角。
总之,走在大路上,凡招牌写着“棋牌、简餐”的“茶馆”,我连推门而入的好奇心都没有。都是茶道缺席之地,何必虚掷银两?倒不如自购优质茶具和上等茶叶,在家中唱机放送轻音乐,一样能够静心。
内心的平静,无需他求、外求。
(来源:新加坡《联合早报》 文:李气虹 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