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悦然为莫言被批鸣不平 称与他是四支烟的关系
马悦然是瑞典著名汉学大师、诺贝尔文学奖18位终身评委之一。他翻译的第一篇中国作品是欧阳修的《秋声赋》——这篇古文的意境,不少中国人理解起来都颇有难度。莫言在瑞典学院的新闻发布会上说,马悦然对中国古典文学的研究让他敬佩。
当地时间12月9日上午,潇湘晨报记者来到马悦然的家。这处住所靠近树林,外面有小河流过,房间摆放着茶几、字画、湘绣、古书,散发着中国传统文化气息。谈到莫言此前所说“与马悦然只是3支烟的关系”时,马悦然向记者纠正,他与莫言已是四支烟的关系。
与莫言的关系
“莫言获奖决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”
潇湘晨报:您最欣赏的中国作家莫言和瑞典作家托马斯·特兰斯特勒默分别获得今年、去年诺贝尔文学奖,您怎么评价这两位?
马悦然:我和特翁从1965年起就是好朋友,1983年,我用英文翻译了他的一本诗集在美国发表。他的著作和莫言的完全不同,他是诗人,莫言是讲故事的人。早两天,莫言在瑞典学院演讲,讲他和母亲之间的故事,非常动人。
我和莫言此前曾见过三次面。1990年我在香港中文大学当客座教授,和莫言在花园里抽了一支烟,后来他要分房子,回去了;1998年,莫言与大陆10位作家去台湾,他和我住同一家旅馆,他到我的房间里一起喝酒抽烟;2005年,莫言和余华、山西作家李锐在北京参加一个座谈会,我们又在一起抽烟,那是第三次。
我曾经看过莫言的《小说九段》,非常喜欢,因为很短,一篇文章最长的就一页半。我马上翻译成了瑞典文。我曾说过莫言的小说太长了,可能他不太高兴(笑)?吹剿摹缎∷稻哦巍泛,我也写了约60部微型小说,寄给莫言,他说很喜欢,还给我写了信。后来,我的爱人也写了47篇微型小说,并入到《我家的金鱼会唱莫扎特》里了,莫言给我们的书作了序。于是有人批评我说,莫言给马悦然的书写序,马悦然就给了他一个诺奖;窠本霾皇俏乙桓鋈司龆ǖ,是18个人决定的。
潇湘晨报:莫言在瑞典学院的新闻发布会上,用三支烟来形容你们的关系,莫言说,他在香港给你一支烟,你又在台北给他一支,然后他在北京又给了你一支,最后是你欠他一支烟?
马悦然:不不,我不欠他的烟了!前天晚上,瑞典学院院士邀请莫言一起吃饭,我送给了他一支烟。我们不欠了。其实,我们两人都戒烟了。
谈莫言获奖后
“他是农民的儿子,会继续讲故事”
潇湘晨报:莫言是不是把不敢做的事情都呈现在小说里?
马悦然:莫言说自己的穿着破烂,自卑心很强。但他在作品中创造了另一个世界,把自己所在的高密县写成了他的国家,他就是国家的王。
莫言是党员、是作协副主席,还抄写过讲话。但莫言没有特权。抄讲话也是历史文件,如果没有那个讲话,也就没有后来的赵树理、孙犁等非常好的作家,抄讲话没有什么了不起。有人就此批评莫言。那些人根本没读过他的作品,这对莫言太不公平了。莫言就是一个讲故事的人。
潇湘晨报:莫言向你透露过下一步创作计划吗?马悦然:他说,领完奖回国后就开始写。具体写什么,他没告诉我。
潇湘晨报:很多人担心,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会毁掉一个作家?你不担心吗?
马悦然:不不!他是两只脚站在地上,他是农民的儿子(马悦然双脚跺地)。他获奖后,他爸爸对他说,这奖是高粱地里长出来的,没什么稀奇的!他是不会改变的,他会继续讲故事。
谈沈从文作品
“他描写的自然风景非常好,像摄影家”
潇湘晨报:您说自己翻译过沈从文的不少作品,沈从文是湖南人。您可否评价他的作品?
马悦然:我在1949年前后经过湖南,但没有呆过。
沈从文是中国五四运动以来最好的作家之一,我翻译过他的很多作品,如《边城》,像一部散文诗。他描写的自然风景非常好,像一个摄影家,先有一个很宽的视野,然后,再聚焦。
莫言也有同样的风格,《透明的红萝卜》,我认为这是莫言写得最好的小说。他以后写的就是长篇小说。我也翻译过他的很多短篇小说。如《我的初恋》,写他小时暗恋上了一个乡干部家庭的女儿,想到了送女友一个苹果。那时,苹果很少见,家里吃苹果往往要分成小块,但他向妈妈要了一个完整的苹果。他带着苹果站在女孩上学经过的桥上。女孩经过时,看着他有些莫名其妙,对着地上吐口水,就走了。这样的故事,写得多好。
谈中国年轻作家
“我没有读过他们的作品,谈不上建议”
潇湘晨报:你还在关注中国哪些作家的作品?特别是中国年青一代的作家们,有中意的吗?
马悦然:我对中国作家的作品翻译得比较多,如北岛、李锐。李锐多半写的是插队的故事,他有一部非常好的小说《旧址》,写的是自己家乡,从辛亥革命一直写到了上世纪90年代,有一种俄国大气派小说的味道。中国一个教授说,李锐的小说看不懂,我觉得很奇怪。我还翻译过曹乃谦的作品,他也写得很好,我在翻译他的作品的几个月时间里,不间断地给他发电子邮件询问相关疑惑,他回答非常详细,像老师教学生。
潇湘晨报:你对中国年轻的作家有什么建议?
马悦然:我的时间不够,没有读过中国年轻作家们的作品,谈不上建议。莫言获奖后,对他们是一种鼓励。
有人说世界文学是翻译,翻译就是世界文学。中国作品无论多好,没有翻译成外文,外国读者就没有机会欣赏。鲁迅的作品《呐喊》、《彷徨》写得好,但直到上世纪50年代,才有翻译家把他的作品变成英文,但鲁迅1936年就去世了。
一部非常好的中国小说,要是遇到了一个不好的翻译家,就惨了。老舍的《骆驼祥子》,多好的故事,一个美国人翻译成了英文版本。故事的最后改成了,祥子的妻子跑到妓院里,而祥子也追到了妓院,拉着爱人的手,跑向一个光明的前途。完全篡改了作品的原意,杀掉了一部好作品。我和老舍曾经在北京见过面,老舍为这事有些叹气。但书已经出版了,无法改变。
谈自己
“我的名字是一位老文学教授给我取的”
潇湘晨报:中国古典文学在您心中是什么位置?
马悦然:我是跟瑞典汉学家高本汉学习的中国古典文学。我研究过很多中国古典文学,如《左传》、《庄子》等,后来到中国去研究方言。高本汉去了中国的山西,教法文、德文、英文,他也记录北方方言。高本汉一直没有机会研究南方语音系统,就派我去四川进行方言调查。我第一次到中国是1948年,没学过普通话,但看中文书没问题。我在重庆生活了一个月,后来到成都、乐山、峨眉山,在那里很快学会了成都话、乐山话。我住在报国寺里,有一个很有学问的老方丈,每天早晨教我一个小时的唐诗宋词,后来读乐府古诗。我对中国文字产生了很大兴趣,翻译了欧阳修的《秋声赋》、陶渊明的《桃花源记》!肚锷场泛懿缓靡,翻译完后卖了75元,这个收入很不错了。那时,我的月收入约200元。
潇湘晨报:您取马悦然这个中国名字有什么含义?来由?您身体为何这么好?
马悦然:因为抽烟喝酒不运动,身体好(笑)。我已经戒烟了。但酒没有戒。
我的名字是一位老文学教授给我取的。原来我给自己取的中国名字,差得要命,叫可汉,哈哈。我的英文名字,MALMQVIST,前面的发音与“马”字相近。
(郭谷斌 曾鹏辉 李少赢 )